这是一对特别的父子。父亲骑着三轮车载着关在“铁笼”里的儿子，每天奔波在贵阳的后坝、太慈桥、客车站、货运中心。几乎所有可能涉及车辆打黄油的地方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。父亲为何把自己的孩子关进“铁笼”？这对父子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？
这是一对特别的父子。父亲骑着三轮车载着关在“铁笼”里的儿子，每天奔波在贵阳的后坝、太慈桥、客车站、货运中心…… 几乎所有可能涉及车辆打黄油的地方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。 父亲为何把自己的孩子关进“铁笼”？这对父子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？ 2006年，42岁的王殿明儿子刚满1岁，初为人父的他把未来计划得很清楚。虽然是做泥水工，但只要辛苦一些，就可以把孩子供出来，读大学。 那时候，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，比其他小孩乖巧，不爱哭，眉清目秀，眼睛滴溜溜地转。工友们都说，这孩子以后聪明，“肯定是大学生的料”。 2006年，这样的幸福随着妻子的病逝戛然而止。 让王殿明感到惊恐的是，儿子的表现越来越不正常…… 现在，王殿明的儿子7岁，不会说话，不会吃饭，甚至不会大小便，却喜欢乱跑。为防止儿子跑丢，王殿明用仅有的积蓄买来一辆三轮车，在车厢上用拾荒捡来的铁条焊成一个笼子，这样走到哪里，儿子就跟到哪里。 谁也很难说清楚，这对父子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。谁也不知道，这对父子的故事将会是何种结局？
在王殿明的世界里，时间最好停止在2006年。 那一年，他虽然42岁，但看起来仍年轻强壮。那时，儿子刚满1岁，初为人父的他把未来计划得很清楚。虽然远在云南楚雄，没日没夜地做泥水工，但只要认真，就可以养活这个家，辛苦一些，就可以把孩子供出来，读大学。 那个时候，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，比其他小孩乖巧，不爱哭，眉清目秀，眼睛滴溜溜地转。工友们都说，这孩子以后聪明，“肯定是大学生的料。” 2006年，幸福到这一刻达到顶峰，王殿明还带上妻子儿子到昆明旅游了一番。然而，谁也没有想到，幸福却同样在这一刻戛然而止。 妻子因病去世，他骤然发现，两个人还没领结婚证，孩子还是“黑户口”。这还不是最糟糕的。 让王殿明感到惊恐的是，儿子的表现越来越不正常…… 这一年之后，王殿明开始觉得心里越来越冷，越来越冷。 2012年，王殿明的儿子7岁，不会说话，不会吃饭，甚至不会大小便。而王殿明，头发花白，门牙脱落，满脸皱纹。 谁也很难说清楚，这对父子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工作节奏太快，馒头等干粮也成了王殿明眼中奢侈的午餐。
王明义平时除了肚子饿或者渴了时会哭。总是把笑容带在脸上。
◎唯一的全家福 2005年9月，王殿明当上了父亲。 这让他一下子惊喜莫名，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，王殿明的父母就相继去世，他失去了所有亲人，到40岁仍是孑然一身。儿子的出生，让他重新找到了依靠。 他郑重地给儿子取名“王明义”，尽管这个名字在未来的7年当中，极少出现在父子的交流中，儿子也不明白“王明义”是谁。但每次有人问及孩子的姓名，王殿明都会掷地有声地回应，“他叫王明义。” 王殿明是毕节市黔西县锦星乡红星村人，2003年，随老乡到云南楚雄打工。在那里，认识了当地一名李姓女子，两人同居。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，看起来非常健康。工友们逗弄的时候，还会发出“咯咯”的笑声。2006年，孩子1岁的时候，全家人第一次去了昆明，在那里他们照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全家福。 “过了不久，他妈妈就生病死了。”时隔5年，王殿明甚至无法清晰地回忆当初是如何和妻子在一起的，他也不知道，当时怎么没结婚，就把孩子生了下来，以至于现在儿子连户口都没有。对妻子的印象，王殿明只有用“很勤快”来形容，其他再无任何描述。 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王殿明，想结束他的异乡生活，“实际上，在云南打工一分钱都没攒下。”王殿明说，一个直接的例子是，回家的时候，父子俩甚至没有车费，是靠每一个救助站接济才回到家的。 当时王殿明的想法很单纯，回老家靠种地养活儿子。然而回到家10多天的他发现，出去这么多年，自己家的房子早被雨水冲垮，而种地的技术，他也忘得差不多了。 无奈之下，父子俩只得辗转到贵阳讨生活。
◎儿子与众不同 2007年底，王殿明在贵阳三桥租了一个地下室，50元一个月，开始捡垃圾维生。 儿子王明义3岁开始表现出“与众不同”，他总是避开人们的眼神，让你无法与他对视；他不喜欢类似于汽车积木之类的玩具，拿给他，就会扔到一边，甚至砸烂；唯一喜欢的是空塑料瓶，一个瓶子能玩一天；他还喜欢原地转圈，而且不觉得眩晕。 儿子的种种反常表现，让王殿明心里渐渐发凉。他觉得，儿子的问题很严重，但由于没钱到医院去检查，所以至今都不知道儿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。听邻居们说，可能患上了脑瘫。 “估计是轻度脑瘫。”他自顾自地解释，儿子除了不会说话，不会走路以外，还是能听懂自己的话。“当时觉得儿子还是有希望的。”王殿明猛吸一口从别人那里要来的烟，然后说，为了让儿子变得正常，他付出的努力，比别的父亲多百倍。 有人曾告诉他，这类孩子教一遍不会，就多教几遍。王殿明兴高采烈地回家去，但任他使出浑身解数，都毫无办法。 比如拿筷子，几乎每顿饭都教，甚至先教他吃饭拿勺子，再拿筷子。教了几百遍，儿子还是直接用手抓，饭菜落得满地都是，还不能全部喂到嘴里，衣服上也全都是饭和油渍。 又比如教他走路，拉着的时候还能勉强走几步，一放手，他又在地上爬来爬去了。后来，儿子总算会走路了，但仍旧是一瘸一拐。此外，还是不会吃饭，不会大小便。 为了让儿子接受科学一点的启蒙教育，王殿明找了好几家幼儿园，但没有人愿意接收。他只有把孩子接回来，决定无论什么时候，都和儿子呆在一起，这样就不会走丢。 他给儿子做了一个背篼，下面安装带轮子的木板，每天，他就一边拉着装着儿子的背篼，一边捡垃圾。 ◎开始铁笼生活 王明义4岁的时候，个子高了许多，面容依旧清秀，但仍不会说话，不会大小便。 这个时候，带轮子的背篼已经容不下他了，他可以轻易地跳进跳出，有好几次，王殿明还在捡垃圾，王明义就跳了出去，然后到处跑。“有一次还差点被车撞到。”王殿明赶紧放下手中的垃圾，去追儿子。 王殿明还听说，专门有一种人贩子，盯住智力有问题的孩子，然后拐走，让他们乞讨。有的人贩子为了让孩子更容易乞讨成功，还把手脚弄残疾。 于是，这个父亲开始重新思考一个不让儿子乱跑的办法。 他用仅有的积蓄买来一辆三轮车，在车厢上用拾荒捡来的铁条焊接成一个笼子，在里面设计上座位。为了让儿子在里面坐得舒服些，他把铁笼周围缠上橡皮筋，“这样他的脑袋搭在上面也要好一点。” 夏天到了，王殿明还特意在铁笼上安装了一把遮阳伞，这样走到哪里，儿子都不会被晒到。 如此，这个一平方米不到的铁笼，成了4岁王明义的另一个家，每一次王殿明外出工作，就把他抱到铁笼里，然后王明义会在这个笼子里呆上一整个白天，“至少8小时。” 另一个苦恼的问题是，儿子仍旧不会大小便，有一次，甚至把大便弄得满身都是。王殿明只得放下手中的工作，带孩子回家洗澡换衣服。为了防止儿子再出现类似情况，他专门买了尿不湿，每天出门之前给儿子包好，回家的时候再撤掉。“冬天还好，夏天太热，两腿之间全是痱子。” 在铁笼里呆久了，王明义摸索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。他喜欢站在逼仄的三轮车里面转圈，有时候，车停在树荫下，他还会不断去抓树叶，抓住了就咧嘴笑，然后喂到嘴里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。 他在笼子里，不哭不闹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偶尔，有人会来围观，他会把玩得脏兮兮的双手伸出来，在空气中抓，或者他会尝试翻出铁笼。 有好事的围观者，抢了他的塑料瓶，王明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，在笼子里不知所措地东抓西挠。“他的手中必须要有东西，一旦没了，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。”
◎熬过来的日子 2012年7月27日，花溪徐家冲路。 从2009年开始，王殿明逐渐放弃了捡垃圾这个行业，在当地一些货车驾驶员的帮助下，他开始了另一职业——打黄油。 一般来说，大型的客车或者货车，使用时间久了或者遭遇长期雨天，车辆转弯会不够灵活。这时，他们需要给汽车打黄油。 打黄油就是给汽车的4个轮轴上润滑剂，这需要工人趴在汽车下面作业，打一次黄油的酬劳为5元钱。由于又脏又累，酬劳很低，很多汽修店都不愿意接活。于是，催生了像王殿明这样的临时打黄油工人。 只要不下雨，王殿明都会骑着这辆带铁笼的三轮车，载着儿子，父子俩和一个铁笼几乎走遍了整个贵阳。后坝、太慈桥、客车站、货运中心……几乎所有可能涉及打黄油车辆的地方，王殿明都会去。 打一次黄油大概需要20分钟，每次5元钱。一天生意最好能挣60块钱。遇上生意差的时候，可能一分钱都挣不到。 虽然挣得不多，但对于捡垃圾来说，又要好太多。王殿明说，大部分的时间，都是这么熬过来的，下雨天，无法外出打黄油，他就呆在家里，无数遍地重复教儿子喊“爸爸”，或者教他穿衣服，教他大小便。 这几年，王殿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儿子身上。 “儿子的世界，只有我懂。”但是这个略显木讷的男人，并不能向旁人准确地表达儿子的内心世界。不过他清楚，儿子的每一个动作，都是他的肢体语言，不多余。 “这些都印证了孩子还有希望救回来。”王殿明说。 ◎故事没有结局 2012年7月30日下午5点，三桥后坝。 王殿明现在的家，租住在这里的一个地下室，50元一个月。这是附近最便宜的房子，尽管如此，他还是欠房东8个月的房租。 房屋阴暗潮湿，没有阳光，没有信号。大部分的时间，王殿明都和儿子坐在门外，听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播放新闻和音乐，这是家里唯一可供娱乐的电器。 住在地下室，其他都能忍受，唯一觉得不方便的就是每到下雨，屋子里就会涨水。以至于每次下雨，王明义都会主动去拿铁丝，他们需要疏通门口的下水道，让积在家里的雨水流出去。 此时的王殿明正在给7岁的儿子擦拭身体，因为儿子患病，王殿明不敢把他放在水里洗澡，“他会乱动，甚至会喝洗澡水。” 父子俩的晚饭是油炒饭，相对于平时来说，这已经是比较好的一餐了。饭是前几天就已经煮好的，没有冰箱，他直接把饭盆放在水上，延缓变质，尽管如此，新盛出来的米饭仍旧略有馊味。 平时就是白米饭加酸菜豆米，或者煮白菜蘸辣椒水。唯一改善生活是在过节，王殿明会专门买一斤肉，父子俩可以吃上一周。“过年与平时不同，会买上两斤肉。” 给王明义喂饭的时候，王殿明会扯着儿子的头发，使他把头扬起，并且不乱动，然后一勺一勺地喂。这就是父子俩的全部生活。 “一个脑瘫孩子的父亲，是要管他管到老到死的，这是现实。”王殿明说，“未来怎么样，我真的不知道，只能过一天是一天。” 他也不知道，当这个铁笼再也关不住日渐长大的儿子的时候，又该想什么办法。“如果跟着我，感冒发烧都没钱医治，况且我老了或者死了以后怎么办？难道让他跑出去危害自己危害社会吗？” 艰难地问了记者两个问题后，王殿明沉默了许久，然后他又有些犹豫地问，“不知道有没有儿童福利院愿意接受他？” 尚在困境中的王殿明，并不知道他的故事将会是何种结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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